卫拣奴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北覃卫是圣上手里最好用的刀,长宁侯就是比它还要好支使的堂下走狗,可好刀是没有心的,没心才能快,一旦有了心,血就冷不起来——没法见血封喉的事情,圣人们是不会犯险去做的。”
封十三顿了一瞬,这话里藏不住的黑沉讽意让他忽然生出了些陌生的感觉,好像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熟识的卫拣奴。
卫拣奴此时却笑起来:“行了,饭菜都给你热在厨房里,你赶紧吃点儿休息吧,别耽误明儿听学。”
封十三默不作声地应了句,点点头便往外走。
他一手扶住门框,脚跟还没来得及落地,卫拣奴像是凑巧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他,嘱咐道:“对了,这几日晚间你不要四处乱走,安分待着——尤其不要去找那小胖子麻烦。这话不中听,但我得说,形势比人强,有时候你得学会低头。”
“他很无用。”封十三说,“不必忌惮。”
“他是没用,但不无用,越蠢的直人越好用。”卫冶天生的那双眉目总含情,此刻吐字却冰冷,他笑眯眯地伸手摸一把封十三的后脑,反问,“再说了,无用的人自然活不成,但没用的人就该死吗?”
他自问自答地摇摇头:“十三,你太较真。”
封十三敷衍人一直很有一套,叫人分不清此人是懒得遮掩,还是无动于衷:“哦。”
“哦什么哦……哦,还有个事儿,你方才不提我还忘了。北覃卫日前已抵鼓诃城府,听人说好像是要查些什么案子。”卫冶慢条斯理地将灯一拢,藏住浅浅的一层光,他摘下发簪,放在桌案一旁,转而看向瞳孔倏地紧缩的封十三,罕见严肃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人发现你——或者别的任何关于你的事。”
他顿了顿,难得有些生硬地说:“既然有心做大事,那么闭门不出学会韬光养晦才是正路,对么,封十三?”
封十三面色一滞。
半晌,他才很低地应了一句:“是,我明白。”
此话一出,仿佛是得了什么“君子一言既出、驴赶驷马难追”的保证似的,卫冶语气陡然轻快下来。他很不正经,也颇有些没脸没皮地说:“毕竟你看,他们只说北覃卫来了,没说领头的是谁来。万一好死不死,就是那半路失踪的长宁侯来了,瞧上我这张脸可怎么是好?”
说罢,他还臭不要脸地“啧”了声:“人心不古呐,倒是红颜从古至今都薄命……”
这下连明晃晃忌惮长宁侯入骨的封十三都无话可说了。
封十三:“……天色不早了,睡吧。”
他伸手掌灭了灯,顶着榻上那位“薄命红颜”好整以暇的视线,不动如山了好一会儿,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拣奴还显苍白、却随着药效渐发而逾显血气的脸色,兀自得出了个“暂时还能活蹦乱翘”的结论,才将门一带,干脆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