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裴也承认，这小娘子看着绝不是什么愚妇，却绝不认可祖父的看法。

他道，“祖父认为她是顾家女儿，是因为她了解顾家人口，并清楚顾家人长相？但行凶之人同样可以事先了解顾家人的人口和各自喜好。”

顾纶却摇头，“但行凶之人，不会知道榆钱羹。”

顾青裴意外，“榆钱羹？”

“你觉得，她出世时，母亲真的梦到做榆钱羹了？”

顾青裴回过神，“她是……在试探！祖父试探她，她也在试探祖父？”

顾纶已面露追忆之色，“当年我伤病交加倒在路边，又值战乱时节，大饥之年，人人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救人？偏她爷爷前一天刚得了些榆皮和榆钱，便将榆钱和仅剩的一把米煮了两碗榆钱羹，喂我吃了两天，生生从阎王爷那里夺回了你爷爷这条小命。再后来，我好些了，才跟顾家人一样吃榆皮索饼……”

顾青裴却越听越不适，“于是，所谓梦境，所谓小名阿璃，其实都是在提醒祖父当年救命之恩？小小年纪，倒是……好心机！祖父，您信不信，这个阿璃，一定会给您做榆钱羹。”

从开食店，刻意出传顾家灭门消息，引出顾青裴，这小娘子把挟恩图报、步步算计，几乎放到了明面上。

但不论是顾纶，还是顾青裴，若不想做违诺小人，就必须直面她的阳谋。

顾青裴有拂袖而去的冲动。

顾纶却笑得满脸皱纹挤成了朵朵小菊花。

他的好孙儿外和内冷，心高气傲，看谁都看不上，婚事才耽误之今。莫非真是四十年前就注定的前世姻缘，要把他留给顾家这个灵慧机智的小娘子去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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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厨房里，阿璃已将腕间的白木香花串取下，用缚膊束起袖子，利落地做着榆皮索饼。

将榆树皮刮去外面干硬的老皮，剔除内里的苦皮，剩下的那层嫩皮，便是可食的榆白皮。灾荒年月，穷苦人家将这些嫩皮撕成长条，大锅煮上半日，便能用来充饥了。

煮熟后的榆白皮有些像粉条，但又黏又韧，是嚼不烂的，只能硬生生地大口咽下去，半截入了腹，剩的半截可能还塞在喉嗓间。

给顾老备的榆皮，自然不可能如此粗陋。取新鲜榆皮被切作细丁，加水熬汁，待水熬得只剩一半时，移去柴火，滤去榆皮，便可舀汤汁和面，揉作索饼。

时卿悦看着阿璃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道：“小娘子，顾家虽离京，但总该有些积蓄吧？难道你在家也要做这些粗活？”

阿璃顿了下，笑道：“虽有仆役，但阿娘总说，女孩儿若能学得一技之长，早晚会有用武之地。你瞧，我这不是用上了吗？”

她说着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却笑容明亮，让时卿悦更是怜悯。若顾家还在，断然舍不得她受这种苦。

时卿悦踌躇了下，低声安慰道：“小娘子，既然顾家找到了你，生计之事就不用担心了。不论婚事成不成，他们断不会再让你孤零零漂泊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