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碧深的时候，虞苏将将满三岁，日日环着母亲的臂弯。在花园里奔跑又跌倒，跌倒又再站起来，指着森绿的草木往复地询问着自己的母亲它们的名字和年纪，好像永远也不会疲倦。澹台晴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自己的女儿，虔诚地，没有丝毫厌烦。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如同一个啰嗦的小老头，母亲却总是温和耐心地引导着自己，眼里的笑意远比那浅池中一轮轮漾开的清澈碧波更甚。

可是，一切都终结于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那年凛冬发生的事，时至今日，仍教晴妃的心中、眼中止不住地狠戾起来。

还好，如今有了虞苏，而虞烈也再未踏足过碧晴宫。日子变得缓而柔美，让人心里泛起一股酥软的浅浅醉意。每天清晨澹台晴都会给虞苏穿衣，虽然绿荷总说这些该下人来做，可是澹台晴总觉得自己没有陪伴陌安走过童年仅有的无忧时光，现在上天把虞苏给了自己，她便决不能让阿苏像陌安那样活着，过早地认识到这个社会的阴暗和身不由己。

阳光松软的上午，虞苏起得很晚，穿衣的时候总是闹别扭，澹台晴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以示警告，阿苏便乖乖不动了，眨着弥散水汽的眼睛冲母亲撒娇。

今天是虞苏第一天去教书的夫子那里，澹台晴怎会看不出自己女儿心中所想，“阿苏，要是你今天乖乖听夫子的话，好好念书，回来母妃考考你，答对了就有礼物送给你。现在把母妃给你做的布包背上，叫绿荷送你去好不好？若你想母妃了，午时让母妃绿荷带你回来一起用膳。”

——“可是，母妃，阿苏不想看到那个老夫子皱巴巴的脸，他肯定很凶，万一他打阿苏怎么办。”虞苏说着就要流出泪来。

——“阿苏，你怎么这样说莫夫子，你要上学的这几天他还天天让人给你捎酥糖吃，以后再这样让莫夫子听见了，可要不喜欢你了啊，淘气。”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阿苏也不喜欢他，哼！让他躲得远远的去。”

——“阿苏，母妃平日教你的那些道理呢，全抛到脑后去了？看来日后得对你多加管教，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母妃您别生气……阿苏去就是了，以后也不会再说莫夫子的坏话了。可是母妃你要说话算话啊,记得让绿荷姐姐来接我，不然阿苏就…就再也不理你了。”虞苏的食指交缠在一起，白净的脸上有些委屈的神色。

——“母妃何曾骗过你？”澹台晴被似乎孩子的话逗笑了，抚了抚孩子撅起的嘴唇，起身让绿荷送她出门。

——“母妃再见，阿苏会想你的。”

——“母妃也是，母妃把饭菜做好等你回来，你要好好跟着老夫子念书，知道吗？”

——“嗯…阿苏会乖乖的。”毕竟是孩子，母亲的温柔总是能在顷刻遣走所有的难过。

可是，事情若总是能被准确地估计和猜测，那这世上也就不复所谓的痛苦了。这道理澹台晴今天才看清，从虞苏身上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