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出来的”，这个说法可不能让抚养员听到，抚养员一向很温柔，但听到这个词时一定会生气。李默还记得他第一次让抚养员听到这个词汇时，他被单独留了下来，抚养员在黑板上写下这四个字，然后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而庄重，看着李默的眼睛说：

“记住，你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随便造出来的商品，以后坚决不能用这个说法。”

“可是，我们不是从人造子-宫里诞生的吗？”

李默想到从同桌递来的小册子里看到的那个半透明的肉色袋子：一个还没成型的婴儿蜷缩在里面，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像块脆弱的果冻，仿佛轻轻一戳就会变成碎片，一旁的标题是“人造子-宫”，有一根新添的手写箭头从“人造子-宫”旁引出，引向一行难看的小字：“我们就是从这里面造出来的，我们是没有父母的怪物。”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这本来是下学期科学课的内容。”抚养员揉着太阳穴，她感到头痛，图书馆管理员的失职给她的工作添了麻烦，她一定要反馈给领导。

李默没有说话，如名字一样，他选择用沉默包庇递来册子的同桌，背叛是小集体的大忌。

将对图书馆管理员的愤懑放到一边，抚养员的当下之急是让李默不把错误的观念保留下来，传递给其他人。

“从人造子-宫里诞生的人，比如你，李默。和从自然子-宫里诞生的人，比如我，李嘉然。我们都是同样平等的人。”抚养员念出自己的名字，这还是李默第一次听到，不，肯定不是第一次，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比“抚养员”这个称呼更有魅力。

“我是从我妈妈的肚子里出生的，你是从人造子-宫里出生的，但我们还没出生前享受到的温暖和营养是一模一样的，甚至你的可能还要比我好一些，我出生前家里很穷。”

抚养员用手轻轻摸着小腹的位置，李默看着指尖的落点，有些出神。

“没有生命的东西才可以用‘造出来的’去描述，有生命的人是不能这样说的，我们都是被生出来的，记住，是‘生’，生命的生。”

抚养员走到李默的身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这项本应该让科学课老师来教育的内容让她很为难，但保证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是这份工作的责任。

她有些害怕李默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我们要从人造子-宫里诞生？而不是从妈妈的肚子里？”

因为生育率太低，国家必须生育你们来维系社会的稳定？孩子们还太小了，理解不了生育率，也理解不了国家和社会的运行原理，他们只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身边有爸爸妈妈，而有的人身边只有抚养员。

抚养员的职责就是保证这些孩子们像被父母养育大的孩子们一样健康，能顺利融入社会，李嘉然用百分百的热忱来从事这份工作，但职责到底实现了多少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