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大妈站在门前，她长得像一张正确的海报，威严，不可置疑。口罩严密。和我既往生活经验冲突的是，我很快发现了她那副独特的眼镜，——泳镜的形状，镜片颜色是琥珀色，看起来半透明，但你看不见她的瞳孔。

“威严的海报”递给我一副眼镜，和我说话，一字一句。

必须，戴上，这副眼镜。……雾散了，但空气中，仍有“熊分子”。……专家说，会损害视网膜。……造成大脑损伤。少外出。……

“海报”说完，正步转身，用背影对我说，“记住，戴眼镜，和口罩。包括室内。”

起初，我并没有当回事儿。但整个社交媒体已经炸锅了，不停有伤亡报告。空气清新机卖断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窗户用各种奇怪的物质粘住：502胶水，米糊，水泥，甚至有些胆小的人（也在可理解范畴内），直接用木板，把所有窗户钉住，光都不要了。

大雾第七天，公司要求上班。

我所在的电商公司，销售一种咬一口就能获得完美能量的奇怪食物。由于大雾使更多的人宅在家里，我们的产品，“尼采代餐”，销售量激增。

我戴好口罩和眼镜出发了。今天的阳光是七彩的，所见的植物都是比以往更好看的黛绿绛紫月白天青。我的恐惧感很快消失，一切没那么糟。甚至感觉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惬意，——身边的外卖大哥竟然在车上的外扩喇叭上播放 Bob Dylan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

今天的会议室，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是在一次年假的泰国海滩上：老板买了椰青，同事点了冰淇淋。而我分明想要做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的表情却是微笑着嘴角上扬。

老板的开场白从未有过的诗意，他援引了初三时（他说“这是我最真诚的人生阶段”）的一句写在本子里的话，“如果不知道哪天是你人生中最后一天，那么就当是今天。”

这句开场白俘获了在场所有同事，包括之前对他颇有腹诽的人。我们无一例外地向他投去混杂鼓励、同理心和赞许的目光。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在这个非常时刻，拍一支新的品牌宣传片。

最终，会议以我的方案结束。

“没有谁能代替你不恐惧，除了尼采代餐。

没有谁能代替你去爱，除了尼采代餐。”

视频里将汇集地球文明史上各种爱的高光时刻，比如一只老虎喂一只猫吃东西，妈妈们在枪口面前拿着玫瑰花，等等。

视频最后会出现我们的新SLOGAN，“尼采代餐，你心里的能量。”

我既往职业史的关键词是“躺平和平庸”，这次的会议让我对自己都刮目相看。倒不是说这些创意真的有多强，而是说，我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弱。